黄灿然 译
雨下在黑煤和潮湿的暖灰烬上。
院子里有车胎痕迹,阿格纽的旧卡车
起落板全松开而运煤工阿格纽正在用
他那带贝尔法斯特ロ音的甜言蜜语劝诱我母亲。
她会去马拉费尔特看电影吗?
但下雨了他还有一半货
要往前面送。这一回我们的煤
所来自的矿脉是丝绸般乌亮的,因此烧出来的灰烬
将是最丝绸般的白。马拉费尔特
(经图姆桥)巴士从眼前经过。那半满的卡车
连同其折叠的空煤袋撩动我母亲:
看这裹着皮革围裙的运煤工耍的甜嘴皮!
还看电影哪!一个运煤工的自负……
她走回屋里拿出石墨
和砂纸,这个一九四○年代的母亲,
全是围绕着炉子的家务,用反手抹掉
脸颊上的一半炉灰,当插好销的卡车
加快发动机转速,掉头,驶向马拉费尔特
送最后一批货。啊马拉费尔特!
啊,梦中的红长毛绒和一个城市运煤工,
当时间快进而另一部卡车
吱嘎吱嘎驶入镜头,来到大街上,载着
将把巴士站变成尘土和灰烬的炸药……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有个幻象,看见我母亲,
一个亡魂,坐在马拉费尔特那个冷地板的候车室里
一张长凳上,我平时就在那里跟她见面,
她的购物袋满是胡乱塞入的灰烬。
死神走出来经过她,就像一个灰土灰脸的运煤工
在重新折起运尸袋,处理他的货物
空袋叠着空袋,在一阵
尘埃和发动机转速声中,但现在它是
哪部卡车?青年阿格纽的,还是那另一个
更沉重、更致命的,它设定要爆炸
在一个她在马拉费尔特的时刻以外的时刻
那就计算袋子和用甜言蜜语劝诱黑暗吧,运煤工。
听那雨在新灰烬里噼啪作响
当你装上一车叫作马拉费尔特的尘土
然后从你的卡车里再次探出身子,成为我母亲的
梦中运煤情人,覆盖一层丝绸般白的灰烬。
*此诗把两个场景并置,一个是记忆中的20世纪40年代诗人母亲和用旧卡车送的爱调情的运煤工,另一个是把马拉费尔特巴士站炸个粉碎的现代炸弹卡车。在第一部卡车的时代,马拉费尔特是一个够清白的地点,但现在因为爆炸案而变成一个可怕和令人不寒而栗的地点。“马拉费尔特”这个名字贯穿于全诗,如同一道咒语,或定时炸弹的滴答声。(尼古拉・梅休伊曾,见林奇、费含尔、科茨)
“母亲……坐在……长凳上……”:那时,马拉费尔特离我家只有四英里,但我母亲有时候会在那里做一次特别购物,而乘坐巴士有点儿探险的意味一一诗中提到的经由图姆桥去马拉费尔特。我在那个候车室跟她度过不少时光,那候车室是一个无装饰的小房间,很难忘记,除了水泥地板和沿着四壁摆放的长凳之外什么也没有。然而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幕,是稍后,在1951年万圣节前タ,我从圣科勒姆回家过第一次期中假。有一辆私营巴士走南德里边境线,远至马拉费你特;当我坐那辆巴士抵达,我发现母亲在候车室里,等待“服务巴士”,那也是我必换乘的,以便完成最后一段旅程。当时,我以为只是巧合,但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她一定是计划好的,以便第一个见到我,以及使我们母子有时间独处一会儿。(希尼,《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