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许多事件和知识 
我现在还记得。比如古都名称,古诗中的 
桃花、柳树,元素周期表,还有π的数值…… 
那个冬日午后,在低矮、将要倒塌的 
黑教室里,戴眼镜的男老师 
审讯官一样,将我们逐一盘问。 
我们仿佛掉光了叶子的树,一些 
骄傲地挺直,另一些瑟瑟发抖。 
无论是骄傲的还是发抖的,都不明白 
为什么我们必须记住它并且要精确到 
小数点后第二十五位。难道它是一种 
神秘的咒语,能呼风唤雨;而教室 
其实是一间祭坛,我们是其上供奉的祭品? 
从那时起,我们暗自仇恨着这个符号, 
连同完全不明觉厉的割圆术。被戒尺 
修理过的同桌对我说,这符号像是一个人 
被一把刀割去了圆圆的头颅……冬日的午后 
让人昏倦,知识像呼啸的风一样 
擦伤了我们,又让我们的灵魂在习惯中 
结痂。现在回想,我们还比不上那些树木: 
我们的冬天更加漫长,而夏天短暂, 
尚未开始便已结束;我们的秋天 
只有落叶,却从未结果,也永不会结果。 
那些知识,本应是从我们内部被春天 
引出的嫩叶和花朵,本应是对种子中 
包孕世界的回忆;而在那个午后或任何 
一个午后,它却是令我们干枯、脱水的强风。 
比风更强大的记诵术,如一把锯子 
将我们稚拙的、只有几圈年轮的灵魂 
割开。从此,这无限不循环的数 
在我们的记忆中反复出现,一如当年同学 
发明的歌谣:“山巅一寺一壶酒……” 
而这个符号中既没有山,也没有寺庙和酒, 
只有一些被困于冬天的儿童。他们中的某些 
再也无法从那间黑教室里走出。 
……我还记得,那天屋外有鸟在鸣叫。 
一首不明其义的歌,怎样进入鸟的身体 
或灵魂?它当时叫得如此凄厉,像一把刀 
切断了我们对数字的记忆。那刀锋 
直直地向上方延伸,仿佛要切开 
这压抑的、封闭如圆周的天空, 
永远、永远不要被再次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