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拖拉机和驾驶过它的人
出现在展厅。
如旧情人,力量已被过多的坡度耗尽,
现在它是安静、内脏虚弱的小兽,
披着一层被太阳晒褪色的红。
我想起苹果和梨,喜事般,一粒粒
从突突的轰鸣中滚向我脚边。
或细长的甘蔗,像少年发育中的腿
伸在拖斗外。
我毫不费力地追上一台拖拉机,
滚滚黑烟里正襟危坐的男人,
有时来自安徽,有时来自山东。
“一切都是裸露的,人和零件,尤其那条履带。”
他露出半截手指,像被风吹断的树枝,
一种脆响和它内部固执的空旷
伴随柴油似的幻觉,涌至我胸腔。
我知道,有些东西一去难回了,
包括过了顶峰之后的一路下滑。
但那时,拖拉机是一门关于牵制的哲学,
它不会使你坠落地太快。
——风雪中,男人们握着把柄
像握着神递来的一双手,缓缓地
波涛起伏地……
从聋人般的命运里和女人的身体里
骄傲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