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芝麻即宝石
——读约瑟夫·布罗茨基《取悦一个影子》
今天早晨，当我读到
《取悦一个影子》中的最后一句
“当时我想，我看到了唯一
有资格把那部词典当坐垫的人”。
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判断句，
“芝麻即宝石。”
此刻，我的心情仍未平复。
我也无法解释“芝麻即宝石”
这句话会在这个时候蹦出，
形成我对约瑟夫·布罗茨基的
词语风暴？我也无法理解
W·H·奥登的良心
在当时英国社会与美国社会的
波澜不惊与纠葛不休？
我认识的人和我需要认识的，
都是构建我一整套完美的
价值体系，在这个荒诞
又一本正经的社会
所表现出来的平庸与冷漠？
我遭遇之现状，虽然与他们
有大不同，但本质上一样，
都是作为一个男人的社会属性
而被生活边缘化。生活是什么？
生活就是批判、忽悠与省略，
然后就是名词的死亡！
我没有生活。生活没有我。
我像黑芝麻一样存在？
所以，此刻我要说的，在思考的
就是宝石。我用芝麻一样的
卑微去换宝石一样的思想之光。
这是我可以做到的！应该做到！
约瑟夫·布罗茨基和W·H·奥登
他们已经做到了——
做到了——而我仍在孜孜以求。
20250621
2 危险的文明在雨中跳舞
——读约瑟夫·布罗茨基《文明的孩子》
飞快的雨滴落下，像小精灵，
它果敢的舞姿就是死亡！
有时候，凝视死亡是我人生中
一个重要的选项。我并不恐惧死亡。
我需要死亡的安慰胜过死亡
需要我的安慰并产生联想。
在生死之隙，文明的介入
拉长或缩短了它们的距离(即时间)。
如何解释或者获得文明，请还给
诗人奥斯普·曼德尔施塔姆。
他就是约瑟夫·布罗茨基口中的
那个《文明的孩子》。清晨，
我在落地玻璃窗台的易简椅子上，
一口气读完了这篇洒脱的悼词。
我私下里称之为死亡的复活术。
我有幸与文明的孩子面对面交流，
与其三缄其口，不如倾诉衷肠？
江南的雨声渐渐稀少，雨滴更加渺茫。
我的命运如果不能掌控在我手上，
我又如何做到把诗人的皇冠还给诗？
此刻，我处在一个江山如画的家园，
我所有的工具(诗)都是纯音的磨砺。
我没有任何名声的玷污，是源自
我多年之前的一个不太清晰的叛逆。
我这样说，肯定有人愤怒或内心不悦。
我了解他们的人性都是周旋于善恶？
至于文明的孩子长得怎么样，
丑八怪还是美若天仙，没人去评判。
但我之拙见是，我们应该去培养
或者去保护文明的语言而不是用语言
去攻击文明。以我对文明的肤浅
理解，从一个茹毛饮血的社会到一个
使用工具的人的意志力的演变过程，
文明不应该沦为邪恶的轴心
或其它伦理的歪理邪说。我能文明的
也是文明给予我而通过文明指点迷津的？
我不能把文明怎么样，更不能把危险的
文明带回家？我只有在淅沥的雨声中，
观看雨滴的舞蹈是如此精美地绝望，
我无能为力改变，就只有与它死亡的凝视！
约瑟夫·布罗茨基和奥斯普·曼德尔施塔姆
也应该有这种与“死亡凝视”的感觉！
20250622
3 荒芜
——读约瑟夫·布罗茨基《钟摆之歌》
没有那条路可以鲜活下去。
它会一直荒芜在那？直到荒芜本身！
这样的路又何其多哉。
它由意识宽敞狭窄真实谎言筑成。
我有幸拾得其中
一支弯曲又迷茫的小径。
它引领我走向丛林与海洋的衔接深处，
又把我从悬崖上取回——
重温这条既熟悉又陌生的诗学之道。
这条路并无障碍，
且以鲜花掌声为背景，
我看见我们都身陷其中？ 出没其里？
这种在我看来精神上接近于荒芜
或者说就是荒芜的诗。
我辞掉了我之外的有偿服务，
我仍然难以抵达卡瓦菲斯的荒芜心灵 。
他的心灵就像一座既古老又现代的钟。
左右摇摆又悬停于黎明前的暗夜。
那时走时停的快慰，令他从一种
新鲜又腐烂的气味中，直到那冗杂
与金色的钟声把他唤醒。到不如说
把荒芜的我唤醒如欲望之子！
20250626
4“子壮顾我伤”
——读杜甫《《贻华阳柳少府》有感
从桥东算(东边是东方吗)
这是第一棵柳树——
在第一次分桠之后的
第三枝桠上的又一次分桠口，
一个鸟巢赫然醒目于我。
我从未想，此刻我也未想。
在这棵主枝已弯成直角
又忍着屈辱倔强地抬起头
又长成了十米之高的柳树上，
还有鸟会筑巢于此？
我扶着栏杆也是柳树
扶着栏杆，雏鸟从鸟巢里
探出头紧张地——张望？
我也在张望——忧虑之望。
此时的黎明风云突变，
乌云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旭日一会儿见一会儿不见，
蓬勃之柳更是肃穆静待？
听鸟鸣由高歌至浅吟，
又似哀嚎，许是觅食之母鸟
一宿未归(有意外之险吗)。
然而，我又不能对这些雏鸟
投食——轻有掏鸟之嫌？
鸟是什么鸟？这些鸟
与别鸟何异？我是谁的我？
诗又是怎样的诗
(为何有人用命搏诗)。
我是诗的我，诗又是鸟的诗？
黎明之光终究是胜了。
柳之貌至桥之貌再至园全貌，
一览无余的我才得以
窥见一览无遗的园中之恋，
他们的她们都在等？
等谁呢？谁又值得这些等？
童年的我日日傍晚
坐在灰白色的门槛上
等母亲回家。黑暗中的事物
等光普照。雏鸟等早餐？
我也在等——
等第一首诗
还是最后一句诗？降临之物
如此多——等颜面——
又颜面扫地。等尊严——
又尊严全无。弯曲之柳觉得，
我不该知道这些。
我也不必得到这些。雏鸟、
歌声、鸟巢都是——
无中生有——园子也是。
包括我——转瞬不见！但是，
我又会从另一棵柳(此柳非柳)树下
——赫然出现！
20250720
5 谒谭嗣同墓兼过株谭
——与木朵、刘义
迟了127年，才行你墓前，
三揖过后飞雨初歇。环东南台
见石笔、双豹欲跃、儒马肃立！
谁念书生不能慷慨赴义，
又叹武士①易陷报国无门之阴构！
才常②应该哭泣无常胜过林啸。
心怦动如白驹、泥牛双双复得。
无论尽那一种忠、敬那一种孝，
都是天地畏严衍生出来的赠学——
既怀异心又存同思，慕名而来。
碑前大圆套小圆自有深意埋没？
不知者知之而知之者不知？
为国昌、为民和、夏天也有风照。
午后之安宁一定不要黄昏说。
至文家市、黄茅镇，大雨滂沱
台风过。荒草间见凫鸭塘
遇株潭龙先生③，房间八九间残垣，
有一老妪倚小门发未笑之笑？
人比树寂寞，命有天意不可违？
我不作评判等于评判久矣。
三人行二百里一烈士半生仰慕，
从浏阳归宜春难道不如城市小馆④
圆满收官？忆往昔六载，岁月无声，
成败之中吾亦往，而非虚名灌耳！
①大刀王五：王正谊
②唐才常 ③龙瑜生
④一个饭店的店名，六年未变更。
20250712
6临江镇记
——十三日，受诗人孙小娟之邀，
与木朵驱车去临江。经分宜，新余、
黄土岗等，风光旖旎，大道坦途。
一览千年临江府的古迹就这样
无遮掩地闯入眼中，没有羞色。
王安石广场上的王安石雕像，
他究竟迎来了三位怎样的诗人？
诗人眼中的大观楼在小雨中受挫
并代我发出叩击灵魂的一问：
如果我们亮明诗人身份，守楼人
是否高看诗而让诗人登楼一观。
遗憾一经产生，小钱难以解愁？
百年枫杨为我们在风中飞扬。
小憇碧嶂亭，听解知难洞。
蜿折的回廊发出诗人般的吟唱。
“神功锁孽畜千年勋劳是真”
那么诗人驱车二百里耗时三时
就是为了聆听鞭子巷那噼啪
作响的子瞻指点渔郎之迷津？
烈焰煮小巷的青石条，也煮
肉体的我们和创造辉煌镇史的诗。
转入介福巷，已访东坡醉酒街。
解缙的题词楼未见词，钟鼓楼的
钟声也没敲响。是赣江的水谦卑
还是袁河水滔滔不绝分享沿途风光。
正午抵达接官亭，只见萧滩古渡
无码头，清波、荒草、鹭鸟犹在？
古人也是今人，今迹亦是古迹。
今日我们的到来，也是千年之后
古人的到来。因为我们的诗，
也是语言中的诗，更是历史的语言？
20250713
7 知命之年的遇见
——读杜甫《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
到了杜甫这个年龄，
我更想哭。
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哭——
清晨，去菜地，
过铁路立交桥时，
我有意看见——
那灰白相间的天幕下，
起落的群山
就像昨夜撒过珍珠
一样闪耀。
不知为什么，
泪水涌上来——
开心之后
又陷入——我想。
最好的遇见是自己。
而杜甫的遇见(浣花溪吗)？
对故友——他饱含深情。
对诗——他有信心。
可是，当读到
“叶心朱实看时落”，
我亦感受——彼时杜甫的
——艰难抉择。
20250618
8 登雷火塔未竟
——与木朵、鲁力
远观不如近看。近看不如攀登。
眼前的雷火塔不是昔日的雷火塔？
因为是初夏，因为少两人，
我们又从最陡峭的石阶上攀爬。
密汗勃发又爽心。小径无他人，
林间有杂树。我们听到的声音
都是我们想听的声音？那些
远离我们的名声不如此刻林中
寂静之声。松涛声滚滚而来
又无踪迹回去。其中有许多声音
都是我们三人赋予的声音。后来，
我们沿着木制栈道前往观景台，
那里落有五颗圆鼓鼓的石棋子，
它们又一次告诫我不语是真知？
雷火塔欢迎我们的到来却不知道
我们是永恒青年还是攀登者。有人
说攀登，我看见缠绕在雷火塔身上
的雷火又闪亮了一下。有人说
天气闷热大雨要来，我们又从
一条长凳移步一棵白玉兰树下。
栏是不能凭了，四野阴沉下来。
有心事的我又仿佛不能远眺，
这城廊美景也不是我。我们还能
坦承这应该归功于诗的青睐。
有时我悲观。雷火塔终究会倒塌。
我们歌咏雷火塔难道有始无终？
20250602
9 无名高速公路
从陡水沟爬上去，未清理干净的
小小落石在我手脚边快速滚下，
仿佛危险快要临近。其实我
并没有那么害怕。这些被人遗忘
在沟里的落石，它们也许比我
更害怕踩中，那样的话，我就有
理由把它们拾起抛到更荒芜的
岭上或深草丛。在我攀爬的过程中，
落石绕着滚下去，我们谁都没有
伤害对方。靠近公路五十米，
是一个散落在树荫下的小村庄，
有十来户人家，刚才我经过村子，
一声狗叫把我引到了一个小院，
小院子养了一群黑绒绒的小动物。
它们应该不是狗仔，我没有打听
它们叫什么。我也不想打听，
此刻我站在眼前这条横穿整座
苍翠山岭的高速公路上，我也不想
知道它的命名。我有意而来是因为
我想找到我从未见过的那首诗？
那首诗我从未见过。它到底在哪？
我找了三十五年，它就是不来见我。
但是我坚信，我会使出浑身解数，
从周边事物中；从苦难的
童年中；从烦恼青年；从细小
又宏大的事件中去获得灵感。比如，
我翻越不了二米高的绿色防护栏，
但我可以从防护栏的漏洞中钻进去。
我吸一口午后的热气，像一个战士
踏在这条纵深三百公里的黝黑公路上。
我的内心充满了阳光。我眺望
从城市出来的高楼，此刻也变得矮小。
我把自己的优越感收起(我有吗)，
我沿着宽敞的无名高速行走，一路上，
有多辆红色的工程车从我身边驰过。
我看见一堆穿红色马甲的筑路人，
他们正在搬运路肩上的盖板并铺上。
我朝他们走去，途中又折返？我知道
他们就是我找了三十多年的那首诗，
但是，当我快要找到又不敢靠近？
我为什么如此胆怯？这难道是我
自卑的表现。我又什么时候不自信？
在任何事物面前；在任何人眼中；
在小小落石与陡坡所构成的对决中，
我应该自信！我应该以无名度过
这草草收场的一生？迎着夕阳，
我看着脚下曲线行驶的高速公路，
我们彼此都有感应。以及远方的
峰峦，峰峦上那些秘不示人的花果，
它们的一生只为自己而开放！
20250604
10 菜地锄草偶遇蜻蜓群有感
一阵阵闷雷炸响。午后
三点钟的西风越刮越胆怯。
菜地里一棵挺拔的枫杨树，
它们的叶片翻动并沙沙作歌。
我坐在树下的荫凉处歇息。
毒辣的阳光一点也没减弱。
紫外线穿过乌青乌青的云，
让无以遮蔽的我更加滚烫。
额头渗出的盐把我煮熟了。
一群棕色蜻蜓过来争食我。
我用麦杆编织的草帽驱起。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正在被晚年的生活所粘牢。
这些蜻蜓看上去自由又快活。
我那里知道，在蜻蜓的世界，
它们为了得到它们的勋章——
有的落草梗，或许更低。
有的悬停在高高的杨树梢。
此刻，途径我的菜地蜻蜓
更加翩跹。暴风雨就要来了。
202506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