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亲耳听过一棵树的叹息
在历史画卷中,一个心有
所悟的高人总会仰天而叹。
然后,就有旁人会问是何缘故。
有人接话,这份叹息就达到了目的。
好像长叹息就是为了引人耳目。
就是为了做给旁人做给历史看。
我想讲话了,先发出一个信号。
身边碰巧有弟子或者懂他的人
把话无缝接上。成就一段佳话。
长叹之人并不要求旁人完全懂他。
若每次长叹,周边无人问为什么,
久而久之这人就不会再有长叹。
不能满足虚荣心的长叹难以持久。
不能带话给后人的长叹不可持久。
周边的树木才不配合你的表达欲。
疾来徐去的风才不做谁的耳边风。
自然万物顾不着跟你精心配合。
你何时听见过一棵树的仰天长叹?
当你每天看见一棵大树从不言语,
屹立在朝霞中,又固守在晚霞中,
又一天过去,从不吭声,不改本性,
既不向风吐露心声(风没义务兜底),
也不向鸟一诉衷肠(鸟没时间周旋),
有话烂在枝叶中并不算一个损失。
不觉有任何闪失,又何必长叹息。
两支笔
我的书桌上有两支铅笔。
一支柱体上是蓝色。一支是浅黄色。
我还能够从其他方面区分它们。
我不能对它们一视同仁。
我为拥有区分它们的能力而自豪。
蓝色的那支在书上画出的线条
更粗(字迹当然是黑色而不是蓝色),
而且伴有一种沙沙的响声。
准确地和我的心思合拍。能将我的心、
目光和书上文字的精神融合在一起。
凭借已有功绩,作为一个
个别的它显现在人的咫尺之内。
乃至于如此瘦削的身躯之中
值得拥有一颗健硕的灵魂。
以小取胜的它目前也懂得取巧。
它知道我所要的速度。配合着。
它知道我的目光、我的手
所行使的权利都来源于我的执念。
通过画出来的线条,谦虚地
将功劳归于我。线条不是它的,
而是我的。美德也如此。
机智如斯,并不时说服线条上的
句子向流利的线条中那份
人为的喜悦致敬。提醒它们
这是诗人的奋斗。这是诗人的事业。
它试图掩饰蓝色柱体上俗丽的
三个英文单词:我爱你。
这是哪跟哪呀?这里的我绝不是它。
小心翼翼伺候着的那个人也不是。
未经深入了解对方切勿轻言爱。
我明白它的拘谨。它的爱也并不
在另一支铅笔身上。除非它是
一个礼物,外加一个赠予者形象,
笔身上的爱才能注满,才能活跃在
使用它的人画出的深浅不同的线条上。
铅芯是凝固的圆柱体式的爱。
但这种形式削尖了脑袋才想得到。
以画出源源不断的线条标示爱。
不是标示爱的边界而是爱的宣言。
它当然猜出了使用它的人的心思。
不会夺人所爱。并通过他
对一本书的爱不释手来理解
握住它的人注定得到怎样的爱。
爱并非彼此之间的主题,只是偶然
读取,为避免误会而必须对付一下。
蓝色的手指伸进了书的海底。
它能够帮使用它的人找到真谛。
它表现自己能力的机会微乎其微,
只有从笔端流淌出来的默默的淡定。
尤其是还要与另一支铅笔竞争。
另一支画出的线条更流利。
仿佛是一个画线的新手。
还不善于揣摩我的手、我的授意。
更别说从笔端一路追溯至我的大脑。
最任性的是笔身上三个英文单词
不是亲近示好,而是力图逃避。
“回归自然”太像自作主张的戒律。
午后光线中笔头露出来的铅芯
蓝色的那一支瞳仁格外醒目。
出于耳鬓厮磨的缘故。近乎爱。
午后上山觅残雪有得
最先得到雪的枝头,雪最早离开。
而坡地上躺着的雪仍在熠熠发亮。
试图在雪地施展这样一个观察顺序,
那表明你并不是从北边逐步进山。
残雪整理的思绪、摆放的秩序,
人并不是很好弄懂,太需要与雪
接触的经验。与来人相比,松树
就知道得更多。即便眼前数十棵松树
一言不发、一雪不沾,也心知肚明。
而且正当的逻辑已变成这样:你要
探听雪的消息,在三四个晴日之后,
只有通过松树。问题是:人与松树
之间的信使何在?十余年前同在一城,
我的确有幸结识了一位生物专家,
鸟兽草木之名他无所不知。但在
一次茶叙的张狂中我得罪了他。
原话我不记得。但他一定感受到了
我对他在诗学上的轻蔑。我低估了他。
高看了自己。从此他从我的生活中退出。
现在,在残雪融化不可逆的进度中,
在树木才是一切秘密或可追问的目标时,
我突然想起了这位不必懂诗的酒友。
他是我和松树之间唯一可见的信使。
但是我不知道通过谁才能找到他。
也不知道在修辞上费多大的周折,
才能赢得他的回心转意。雪的离去,
人的离去,不仅仅是自然规律所致,
也跟我没能耐没办法留住他们有关。
桥头杂谈
小酆自述十三岁辍学打工,
拗不过贫困家庭弃女保子的计划。
(贫困留给人的记忆刻骨铭心。)
青春期离家就以社会为温床。
自然丧失了被爱的权利,以及
爱的示范带给年轻人的一辈子教诲。
(爱的分享与争夺没有经验。)
乃至于如今,除却逢年过节的礼数,
她从未有一刻想起父母。从不。
不是铁石心肠。不是故意作梗。而是
实在想不起往昔任何一个动人的场面。
(只剩山中拾栗的母亲形象。)
没有人对她好——那时她恨透了
这个世界。但求生的欲望、不服,
以及活出一个人样的执拗心理
给了她护身符,乃至于后来
也有了一双儿女,能无私贯注
自己不知从哪里开凿得来的爱,
无穷无尽、无师自通——乃至于
她懂事的儿子问起爱他们为何
远胜爱老人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爱是报复。爱是狠劲。爱是缺爱。
已难以想象仍健在的年迈父母
还能补偿什么爱。都没准备好。
秘密
秘密无所不在:
或许在暗处,或许不在暗处。
在与不在,这种二分法
始终不令它满意。
它偶尔会在格言里,
却又不拘一格。
格言显然太促狭,
清晨它就会退房。
它会在书签里吗?
你问我,我问谁?
格言太厚,而书签太薄。
……似乎又与汗水有关。
它不在当然里,
也不会在偶然这个主妇的沙龙中。
算不上清高,甚至
有没有傲骨也难说!
汗水这个脚夫,
那几斤鬼主意,有谁不知?
它与敏感接壤,
天性小病小灾。
秘密无所不在:
既不和尺寸挂钩,
又不精于算计。
它刚刚来过,脚步轻盈。
它视徘徊为陋习,
自然瞧不起跌宕的事物。
它不会出现在对视中,
也缺乏候诊的耐性。
它可能形容不堪,
从未为乡愁预备中秋节。
……秘密无所不在:
它一疼痛,才留下蛛丝马迹。
意志的训练
草堆中一只灰喜鹊瞥见孤独的赤子。
一致的惊恐……进退之间碧空万里。
正心楼C413候课有感
早晨的教室将被填满。
但眼下还来得及
在空位找到空无。
别奢望
在空中找到不空!
正如空中
楼阁从来不是
楼阁。但你认定
楼阁的意义
偏偏又系于此。
一个空教室
只是暂时无
二人而已,而你
瞅见一颗果仁。
其实还有桌椅
与灯光的密语。
还有从窗外涌入
平行的自然光。
谁否定空
带来的欢喜
并不是空的本事?
谁基于空
而满心欢喜,
不只是他一人的事。
同学们来犹未来。
来于未来还是过去,
我现在没法判定。
路的尽头
在日常散步的路头,如果再往前
走一百米或更远,眼界会有所不同。
但也可能没什么不同。到处一样。
夜幕降临。你一如往常走到这条路
常走到的尽头,不要想太多。
要敢于一反常态,再往前。
往前走上一百米。到底能碰见什么,
感受到什么,走了就自然知道。
不会一无所获,绝不会这样,
比如你会碰见一家四口迎面走来,
有说有笑。其中一个女儿突然问
她的父亲:什么是生命的荣誉?
你就得停下来。等着听那父亲的回答。
如果他没答好,你应当勇敢走向前,
以真理之子的名义给他一个更好的。
判断力批判
这是一条边界。
这是一个判断,
但它不是规定性的,而是反思性的。
这是人的灵机一动,画地为界。
而非自然规律的规定。
别人也可说这是一个过渡,
实际是说,这不是一条边界。
他不忍驳你的面子,
也不必为你的经验妥协。
你觉得到此为止,他认为没什么。
不久以后,你会忘却有人反对过你。
仅凭自身,就能发觉
这是一条边界的说法无地自容。
因为判断力上升了,
你已逾越了过去的局限。
那是一条边界的含义在于
你曾经逃脱不了它的掌心,
并武断认为人皆如此。
自己做不到的时候、跳不过去的地方
就是一条此路不通的边界。
时过境迁之后,你已在另一处。
你是从那条被确认的边界而来,
请务必勇敢承认这一点。
从是向不是,从规定向反思,
从特殊向普遍,从来到去。
映山红
小区花园营造当时,供应商搭配了
映山红:既是凭经验加入这些植株,
也可能是下意识分明了送春的义务。
现在它们迎来了本地的第一位诗人。
如他所见,映山红早就值守在这里。
如他所愿,他的自然界少不了天使。
当他来回走在灌木丛中沉思或写作,
这样的时日已过去快一年,它们都
看在眼里,看见也听见诗人的低语。
多少年了?他并不知我们跟他心仪
的诗圣同样姓杜。即使每一片叶子
都是一只眼睛,他也不能看到我们
正凝视的一切。他是人啊!可只有
两只眼睛。还得要继续看,继续听,
继续想。不要将我们置于视野表层
或一切感官对象总和之外草草了事。
今年在丰硕华庭互看,其实包含了
此前每一年的看,也预见未来多年
的看法,现在的俯仰之间人的品性
得到了落实。时也命也,是耶非耶?
你要对人所说的一切,我们也能听。
不只是这些也不只是这样,每一次
都看见只能看见每一次自己的局限。
活泼一点的说法是,每一次都看见
全局,只是你尚不理解自己的全面。
你待在自己的局限中,自然看不到
自身的圆满:含苞的绽放的迟与快
红的绿的瓣与叶都是自然。这就是
上天所给予我们的一切和我们给予
你的一切。你得不到的也在情理中。
用你最近一次的所得诠释你的所有
将作何感想?一片花萼顺光另一片
花萼逆光,想听听它们的得失观吗?
要是说想,你就上当了。因为它们
早说了。要是说不想,你就露怯了。
因为你说早了。改造双方的世界观!
当诗人论自然时首先想到了什么
因为邻家幼子偷摘梨子摔断了腿
让梨树主人吃了官司,梁家大婶
一怒之下断然砍掉了这棵老梨树。
现在,那个地方看上去很不自然。
尽管村里不再有梨树,但市场上
并不缺梨,色香味样样都超出它。
中年人只要一提起梨树或岭上都
忍不住纷纷讪笑梁家梨树成了精。
这是自然。人们已不记得闯祸前
梨树产量丰沛的风光,也记不清
多少人的童趣跟千朵万朵压枝低
有关,忘了就忘了没了也就没了。
这是自然,总不能对着一个空洞
哀叹连连。离开了梨树生活照常。
没有人站出来声明离不开一棵树。
也没有谁觉得自然界有什么损失。
梁婶后来也离开这里进城带外孙。
吃的哑巴亏让她没有什么话好说。
惹不起躲得起,这是邻里的总结。
独生女撑不起姓,这才是硬道理。
跛子一家耿耿于怀,也不能怨天
尤人,灾星连根拔除了,还怪谁?
跛子走在岭上,成为残留的记忆。
人尽皆知跛子才是梨树消亡之因。
自然之树毁了,不自然的人毁了,
毁不掉的记忆孕育了白日梦犹新。
人人刷视频,也决不补种一棵树。
太冤了,且无法忍受长久的苦等。
跛子不自在地逡巡在无树的岭上,
隐约可见的抽象果树都不待见他。
正如谁也不会嫁接梨树,现在谁
也不嫁给一个跛子,管他钱多少。
跛子后来又溺死在后山鱼塘的事
传到了移居城里的梁家母女耳边。
这是自然,恶人有恶报时间来到。
只是这一次拖累了鱼塘承包父子。
忠告
时间没到,也就是年纪没到。
有些事,有些利益,有些力,
你是没办法做到或掌握。
这是自然的。也可能是不自觉的。
年纪到了,但也可能做不到。
既是能力不济,也是时运不济。
仍可将这一处境理解为火候未到。
你不能描绘出自我真实的形象,
很多事很多努力都白搭。
要么在原地兜圈,要么自以为是。
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你也不必去庙里求菩萨出手。
你要感觉到自己与时间不分彼此。
而不是外在于时间
或在时间之外活跃自己(的肉身)。
一以贯之,以时间为体态。
对袁山
它是所有人的,也就是一个人的。
但如果你心眼太小,就装不下它。
它是一个中心,比任何独立物体
都高大,本真地与无穷原生的绿
色合为一体,这是人类劳动无法
超越的自然原貌。也不自负于先
人一步抵达浑然忘我境界而显露
头角,既是无所谓的陈设,又是
无数生命的辅佐。进出其中,人的
城府也随之改变,进进出出的人的
质量未曾像一个树影那般加重它的
婆娑,人是唯一外在于它的存在者,
即使高悬深空的皓月也是它的部分,
故而,孤儿般的感受不是阴阳所生,
纯粹是有所思的人脑力运动的效果。
既然孤独已经感受到了,人就是一。
一个整体:整全的一。一个有待分
裂的一:独一而二。但袁山始终如
一。在若有若无的生养中栽培人子
为它的攀登者,如此一来二往之后,
即便远视之,人不在此山中,亦是
它俯拾即是的新会员,越是承认这
一点,越能看清本来面目,如此一来,
是山不是山,作为一个人的两重境界
就落到了实处。昌黎阁后来成为山的
部分、高点,预示着一进一退看到的
很可能大不相同,退之,天空云海稠,
进一步说,这里确有治愈伤心的良策。
但要知道,远山从不参与人心的测算。
最虔诚的祈祷也没用,到头来,只知
祈祷的形式而忘根本。退一步说,人
的终归人,烦恼如此,意外之喜如此。
但人的进化要归于山,以确保进展中
得意而不忘形,能在下山时带得走魂。
你在高楼上看山,但山并不会反顾你,
山并不因你是回头客而高看你一会儿。
不过,你可以把它纳入你的时间轴心,
让山成为某一天你做成了某事的见证。
你半夜远眺时,它确实与此前大不同,
但它的根基永存于世还是能令人放心。
与其低声下气乞求它额外给一点不同,
真不如反转过来,当它是你的一个托。
孟子养志论
曾参的父亲名皙,他有
一个至孝的儿子。
每天儿子都会为他准备酒肉。
没吃完的,还会恭敬地请示该怎么处理。
父亲问:明天还会有吗?
曾子总是确定无疑地说:有。
轮到曾子的儿子曾元供养父亲的时候,
做法就不一样了。
没吃完的酒肉不会问怎么办,
父亲问明天还有没有时,
有时会直言:没有。
曾元想跟父亲缩短距离,
而不是敬之以远,敬而远之。
曾子适应了儿子的孝道与自己
所奉行的不一致,没有说儿子不对。
从不觉得世道人心大不同前。
曾子曾感受到的父子关系
是亲亲敬敬,现在感受到的只有亲亲。
人子怎么想,就应怎么去做,
但尚需考虑一下自己为何这样想。
等曾元做父亲的时候,他自然就懂了。
追求的艺术
我们占据大巴的前排位置,避免晕车。
三小时的预计路程,让我们尽情谈论诗艺。
我的朋友是一位技巧大师,精通各流派特性,
古今中外名流作法如数家珍,无一不知。
一小时后,一个猥琐的男子向我们靠近。
从最后排换坐到紧挨着我们的位置。
纯粹是想蹭听我们的高谈阔论。
不曾理会他。继续我们的话题。
对于近期诗坛涌现的新人、力作,
我们洞察秋毫,尽收眼底。
讨论得一干二净,并渐渐达成共识。
后座的男子听得很投入。
但没有插一句嘴,不敢打搅我们的进度。
我们也没有回头与之攀谈。
谁都没有了解他的兴趣。
抵达目的地,疲乏又兴奋,我们想饱餐一顿。
但迎接我们的首先是他们的大厨。
欢呼雀跃,奔向我们。
我们很纳闷。难道这也是一个诗人?
他丝毫没有理会我们。而是
拥抱了那个猥琐的男子。
他向众人介绍这是他慕名已久的高手!
他很愿意被他收为徒弟。
但我们一度忠实的倾听者连连摆手。
客气周旋之际,我们才知道他
是烹饪猪内脏——猪肝,猪心,猪肚,猪杂
——的顶尖高手。很快我们就尝到了
他做的清炒猪肝。的确是一道美味。
技法简单,火候精准。
我们也想学做这道菜。问他的秘诀。
全然忘记了他数小时内的卑微。
也没顾得上诗的鞠躬是否妥善。
他寥寥数语,解释盐是菜的灵魂,
火候如何表现并把握的关键。
大势所趋,我们一并成为他诚恳的听众。
最后,他给足了诗人的面子。
把做菜的小窍门切换到我们的领域。
其实炒菜与写诗很相通,“万法自然”,
也讲究临场发挥,也考察“为了谁”
之类的灵魂之问。我们回过神来,
重回诗歌艺术的高地。并用他的虔诚
和示弱抵抗着他的追求者毕恭毕敬。
元旦献词
我相信我的免疫系统。
我相信自己的伤口能够愈合,
牙痛能够消除。我相信整全的我的能力。
整全的我仍不被我的大脑所知悉,
也不被我的心灵所洞察。
整全的我与整全的世界、世界上其他任一
整全的生物在智慧和能耐上是齐平的。
整全的我并不为我独有。
我非我。吾丧我。
我无法跟一个没有意识到
整全自我的人讲述我拥有一个整全的我。
更难解释,他也有一个整全的自我,庇护他。
而元旦清晨,我漫步袁山,郁郁葱葱的草木,
鸟瞰人间的自然光,看似无生命的石阶,
处处是整全的我在释放,在交流。
映山红
朝阳下,红得一头雾水,
离发紫还有难测的差距。
发不发紫,这不是它的发展,
不视为它的真理,无非是人
要借助它的样貌弄出动静,
可它挺身于它们的关爱中,
投放着红的本真,深切之心
自然界懂,自然有人也会懂。
再忍忍,自然而然就好了,
红得不露声色而只见人心
在周边骤变不休,除非
想象花朵如啁啾的鸟儿,
否则,连门都没有,第一个
回合人就输给了花的礼貌,
更别提缔结长久的契约。
红,万紫千红之一种,
它凭什么看得起人,
并连夜吐蕊遥祝康健?
五人行
三位古典文学学者在谈杜诗。
他们切入的方法,我觉得有缺陷,
但我并不认为我已有的门径最可信。
放弃已有的见解,朝向新天地,
该怎么做到这一步呢?
取决于我怎么看人世,还是
自然界怎样对待我?
抑或是,他人与世界互看之际,
互认知己之时,
我还能站在哪个中间位置守候?
恍惚间,要是杜鹃花开了,
我要在哪儿接待无所不在的诗圣?
忠告
山林依然沉静如初,
至今不曾转诵你的诗篇,
那不是因为你实践至今的诗篇
还不够好,还不能坚如磐石,
但悉心从事诗之宏图的人
应懂得山林的不闻不问中
也有正当的教义:你应知晓
当前的进展仍是不完善的,
仍不是至高的标准所平视的,
仍不能跻身于人杰之士林。
概言之,当你写出与至福媲美
的诗篇之日,好上加好之时,
你就明白山林的表现如此自然、
正当,如同自一开始为你而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