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树
我上中学的时候，
父亲喜欢买十块钱一袋的烂苹果，
父亲说削掉霉烂的部分，
就是完好的苹果。
后来我参加工作，能赚钱了，
就买各种各样的苹果来吃，
想用新鲜的味道
掩盖那个霉烂的味道。
许多年过去了，没有一个苹果
能吃出我想要的滋味，
直到我第一次看到一棵苹果树，
并长久地站在它面前。
这就是父亲生前一直想栽种
却囿于土壤和气候而没有成功的苹果树。
我吃过的所有烂苹果都重新结在这棵树上，
鲜甜多汁，像父亲的手从地下递出。
雨人
夜里听到雷声，
所以就醒了。
走到窗边，想看楼下街道的积水，
却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雨中挥动扫帚。
他的双臂有力地挥动着，
把落到地面的雨扫进下水道，
雨不停地下，
他不停地扫。
借着路灯光，我观察他的脸，
试图探究其中的原因，
但他平静的脸上只有专注，
不带悲伤，没有愤怒。
当我以为他的挥动机械，
没有情感的瑕疵时，他的手一颤，
扫帚划出的弧线把我括进雨中，
让我也成为一个雨人。
莫奈和树
得知他的模特即将被砍掉时，
莫奈的画还没画到一半。
于是他找到杨树的主人，
讨价还价，买下它临时的使用权。
这棵杨树继续做他的模特，
直到他画完离去，被它的主人砍掉。
但他拯救了这棵树，在他的画里。
他解开了这棵树，在他的画里。
自此之后，当他开始画一幅画，
他就会去找到那棵存在于某处的树。
复眼
我们在寻找一条路，
通往一个废弃的采石场形成的湖，
但拨开荆棘，
见到的是一道悬崖。
悬崖边，立着几座孤坟，
坟身完好无损，
墓碑也没有裂痕，
显然，采石场在这里踩了急刹车。
我们没有留恋，
继续寻找那条路，
最终，一个湛蓝而神秘的湖，
呈现在我们眼前。
在湖水的映照下，
我们再次看到那几座孤坟，
那几个白点，聚集，圆凸，
像一只复眼，也正把我们反复观看。
照相
五人排队照相，
但站位问题，
一直争吵未定，
甲和乙形影不离
或无法分开
必须站在一起，
丁和戊相爱但希望它
永远是一个秘密，
所以不能相邻，
戊是乙的仇人，
中间至少
要间隔两个人，
丙不能站在两端，
而且要在甲的右边
以显示地位的差异，
他们之间的矛盾
迟迟未能形成一条
解决它们的路，
直到摄影师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
他们才给出最后的答案，
三男两女，
化为永久的沉寂。
